荀楚把地獄刺跟蓮子都收拾好了出來，穆晴明正坐在椅子上拿著鏡子給自己眼睛周圍抹藥，荀楚抽了一張幹毛巾包住小刺猬走過來，順手將那袋蓮子放在桌面，人在穆晴明旁邊坐下來。

“我來吧。”

“就好了。”

“脖子跟手也都上了藥？”

“嗯。”

荀楚再看她擦藥的手：“別碰著眼睛了。”

“知道。”穆晴明心裏暗松了一口氣，好在又過了一關。不過剛才看了脖子上的痕跡，因為有凝脂膏痕跡已經淡了很多，估計明後天就能全消了。

在荀楚面前跟賊似的她心裏也不大好受，看荀楚正給那小刺猬擦拭她放下鏡子就問：“這刺猬漂亮吧？你要喜歡就送給你了，反正我也照顧不好。”

“這東西契約之後你放養著它也會跟著你，還會自己覓食。”

原來他知道啊？穆晴明偷偷瞧了他一眼，正好被荀楚抓住了視線，他不鹹不淡地說：“給你百年蓮子的人沒跟你說過？”

這他都能猜到啊？為了不在家裏談論起關於玄瀾闕的事，穆晴明一手捂上眼睛：“哎呀眼睛疼，你快給看看是不是已經腫了，怎麽這會兒這麽疼……”

說著就往他身上歪倒著靠過去。

荀楚偏頭看了她浮誇的演技沒好氣地一笑，任由她靠著，他低頭繼續擦拭那小刺猬。

大概她也喝了不少，靠著荀楚雙眼就開始犯困，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。

期間能聽見荀楚問“困了？”之類的話她想回答的，但睡意來得毫無征兆她沒力氣開口。

隱約身體在微微晃動，大概是荀楚把他抱上樓的動靜吧，可分明好像已經躺在床上，鼻息之間卻傳來陣陣的荷香。

這種感覺好像以前她經常幹的事，劃著一葉小舟來到荷花塢的中央，然後躺在荷花之間睡上一會兒。

若是天光太亮，就隨手摘張荷葉扣在臉上，然後滿腔都是現在的這個味道。

她睡得好好的，可總感覺有人在看著她，穆晴明揭開扣在臉上的那片荷葉，突然發現自己真的躺在荷花塢裏……

不對，這不是荷花塢。

啊，一時間睡迷糊了忘了身處何處，這裏當然不是荷花塢，而是九天蓮池裏。

婆婆在她身上放入半個神格掩飾她體內的燃魂，又設計讓她救了水華元君，此後她就成了水華殿的一名仙婢，為的是見到執明神君玄武。

可是來了水華殿快一年，除了幾個月前在青松山上遠遠見過執明神君一眼，就沒再見到過一次，她連他的模樣也沒看清楚。

漣漪說，執明神君剛返回天庭事務繁忙，別說他們這些仙婢，就是水華元君想要見他不大可能見到。

再加上執明神君正在搜捕婆羅神族人，如今更是日理萬機分身乏術，要見他比見天帝還難。

不過漣漪最近卻帶回來一個小道消息，聽蓮池裏的花仙說，執明神君偶爾會夜訪蓮池，既不是前來拿蓮子又不是問事，只是站在蓮池旁一站便是一宿。

穆晴明是水華元君的仙府水華殿的婢女，九天蓮池是水華元君與幾個荷花仙子工作的地方，除了水華元君下令之外，殿上的婢女並不能隨意進出九天蓮池。

不過比起玄武宮，九天蓮池可就相對容易進去得多了。

可執明神君卻指不定什麽時候才會來蓮池，穆晴明間間斷斷地來了蓮池十來回了，一次也沒碰到過漣漪所說的，來賞荷的執明神君。

穆晴明心裏沒底。

她十四歲那年曾離家出走過，那時候也曾覺得仿徨無助，但那時令她仿徨無助的只是一個小小的瀛洲，更小的東陵。如今讓她覺得仿徨的是這無邊無際的天界。

也許等到她得把神格還給婆婆，等到她白發蒼蒼的時候也見不著玄武，問不出趙衡哥哥的事了吧。

這麽一想難免失落，穆晴明把從水華元君宴席上撤下的半壺瓊釀帶到了蓮池旁，準備自己喝個小悶酒。

正好見到池邊停著一艘小船，想起了荷花塢的光景便將船劃到了蓮池中央。

等到酒醒過來發現自己還在蓮池的之中，而天已經亮了。

穆晴明幾乎是彈著坐起來的，蓋在臉上的荷葉也瞬間掉下去。

白色、粉色、紅色的高高低低的荷花之間，只見一張盛世容顏。

穆晴明不由屏息透過荷花仔細看，那人黑發白衣，長眉如煙，雙眸深邃朗月之夜，高鼻似雪峰，雙唇如花瓣。

穆晴明都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九天蓮池裏最美的一朵荷，還是最好看的一個仙兒。

不過這樣好看的人，表情卻如同冰封似毫無波動感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人太好看，還是因為其他，穆晴明的心臟砰砰直跳，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她就站了起來。

岸邊那高大挺拔的白衣人間道她時，淡泊的眼神微微一動，接著眉頭皺起來，卻什麽話也不說就那樣看著她。

那人身上依舊有冰雪一樣的冷冽感，但穆晴明心裏卻一點也不害怕，而是忍不住笑起來，笑得那大大的眼睛完成彎彎的月亮。

岸邊那人見她笑了嘴角也跟著慢慢卷起，不大的弧度，但穆晴明看得很清楚。

可他笑著笑著眼神卻忽然暗淡，然後轉頭看向了別處，目光沈寂無波瀾，仿佛剛才與她的對視不過就像到一朵蓮花而已。

穆晴明有點納悶：“請問閣下是哪個仙府的仙尊，來九天蓮池有何指教？”

那人聽到她說話猛然回頭，沈寂的眼睛裏滿是錯愕，但這錯愕也消失得極為迅速，他靜謐的目光看了她許久之後沈聲詢問：

“你是何人？”

“小仙是水華殿的婢女。”

“名字。”

“穆晴明。”

那人聞言便道：“人類修仙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何人帶你上的天庭？”他的聲音極冷，連靜謐的眼神也像結了黑色的冰。

穆晴明這會兒才隱約覺得害怕，因為她並不是通過正常渠道上的天界，而且她的體內有燃魂，雖然有婆婆的半個神格暫時掩飾，萬一被發現了呢？

如此眼前這個身上輻射冰冷氣壓的人讓她越發害怕：“我……我是通過修行山進入的一重天。”

“幾時進的一重天？又是幾時來的水華殿？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執明神君！”此時美麗高雅的水華元君趕到，她身後還跟著兩名花仙子，三人都對著白衣仙人恭敬的行禮，“都怪小仙來遲，讓手下的人冒犯了神君。”

穆晴明瞠目結舌看著那白衣人，他……他就是執明神君？！就是寄宿在趙衡哥哥體內的玄武上神？！

“晴明還不快跪下給神君謝罪！”水華元君訓斥道。

穆晴明卻遲疑了好一會兒，才慢慢屈膝跪了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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